于彧

他小时候见过父亲养狗。

呜呜泱泱一大群。

祖安哪里有多余的钱养它们,饿得每一只盯着人都像狼一样。

每天只有一块牛骨肉,在它们帮父亲讨债后作为奖励发下去。

腥臭的口水混着有些凝固的脓血黏在结块的毛上。

父亲说诱惑是最好的控制手段。

一般这样的记忆会终结于父亲被狗群撕碎的那一刻,他从回忆的梦中醒来,确信那好像是它们一生第一次吃饱饭。


他也不想这样的。

那些液体从他面前缓缓流过,从冒着烟的机器一路流进祖安的喉管里。

畸变,异化,痛苦。

这座城市在以畸形的状态快速成长。

他静静地盯着自己造出来的紫色怪物。

瘦骨嶙峋的人跪在地上乞求,没有人可以经历过极端的强大后又接受无能的自我。

塞薇卡把乞丐的手碾在脚下,有细小骨骼的碎裂声。

风衣边角掠过,只带起了一阵风。


养个女儿是个麻烦事儿。

从前他只是听说,现在倒是货真价实感觉到了。

他要给女儿编好看的辫子。

这可不简单,金克丝头发很长,他在这方面又好像有天生的缺陷,学了很久才摸到门道,总是把事情搞的乱七八糟。

蓝色头发像是一张大网。

他是网里引颈受戮的鸟。


其实他并不喜欢黑暗,只不过耐受度很高,很多时候纵使痛苦他也愿意一声不吭。

比如吸入混浊的空气,比如踏进金克丝漆黑的秘密基地。

他总是被调皮的女儿恶作剧。

被绑在椅子上,小猴水杯里放了其他液体,上了年纪的身体已经很难有把握赢下新生力量,况且他也从来没想过这么做。

射击枪一样的滴眼液成为控制他的好道具,黑洞洞的义眼反射出不知所措却又温顺的纵容。

像传说里每个主角都会有的温柔母亲,将细白柔美的脖颈放在野兽齿下,用充满美感的姿态死去。

金克丝舔上他的眼球。

他们是两只瘦弱的,濒死的猫。


金克丝小时候,他会给她讲睡前故事。

话题总是围绕在众叛亲离的公主怎样给自己选了一个全新的好归宿。

睡吧,睡吧。

等金克丝醒来,她也会有个好归宿。

他去抚上女儿的眼睛。

小小的蓝发女孩手里抱着的仍是那只兔子,破破烂烂露着棉絮,但是她噙着泪也不丢掉。

现在呢?

他有些头痛和神志不清,但是还可以思考。

他想,对不起,他又让金克丝哭了。

只不过这次她蹲在他面前,位置调换,像是多年前他把她揽进怀里一样。

她说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。

两只眼球都动不了了。

睡吧,睡吧。

等金克丝醒来,她也会有个好归宿。


将那杯酒递给范德尔的雕像。

他默默干杯,表示养孩子果然真的困难。

本以为这样两个人也算是达到了初步和解。

可是后来他见到了成千上万的灵魂,唯独见不到这一个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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